一阵骚乱把我从梦中惊醒,刚抓起眼镜,房门已经敲响了。我急忙穿上长裙,下床开门——
“警察查证!”进来的是两个高大威猛的便衣。我从包里拿出身份证递过去。
“就你一个人?”问。
“是。我朋友和她同事上夜班。”我指着空床位回答。
“暂住证呢?”问。
“是这样的,我刚来三天,而且……”
“三天之内必须办证,你跟我们走一趟吧。”
我看了一下表,已是零点时分。
“走吧!”严厉的命令。
无可奈何地,我跟着他们来到了楼下,车上已坐满了男男女女。
车开进了派出所,我和这群不清不楚的人被带到一间堆放着很多桌椅的屋里。在我跨进房门的时候,便衣对穿警服的说了声:“只有她是一个人。”此时我方才明白自己处于多么难堪的境地……
我径直走到房间尽头靠街的窗前,我倚坐在桌旁望着窗外,幸好这窗是木栏的,没装玻璃,能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……
“砰!”重重的关门声。
我惊异地回过头来冲着门边大喊:“别锁门,我要出去!”
“等天亮吧!”门外回敬了一句。
“为什么?放我出去!”
“睡吧,明天早上给你老板打个电话就全结了。”不知哪位经验老道的人讲了一句。
我气愤,我委屈,加之被囚禁的极度焦虑以及莫名其妙的恐惧,眼泪夺眶而出。屋里很快静了下来,那些若无其事的人们歪歪斜斜地睡着了,他们居然睡得着!
我望着漆黑的夜幕,海岛的夏夜酷热难耐,莫名的恐惧笼罩着我,仿佛我的头也戴上了李尔王的铁面具,泪水不停地流。
“小姐,喝点儿睡吧。”一个声音从窗外传来。我诧异地看到派出所守夜的老人,递过来一瓶矿泉水,“看你斯斯文文的,和他们不一样。”
就像濒临绝境的人看到了一线生的希望,我无限感激地说了声谢谢,我打开瓶盖深深地喝了一口。
这瓶水滋润了我的心田,给了我安慰,给了我力量,陪伴我熬过了那艰辛的一夜。
天光出现了,天亮了,清晨来临了,窗外有人走了过来,终于,门打开了。
一个个电话打出去,一个个老板来领人,好像每一个人都有办法从这里走出去。
我焦急地等待着,我要发疯了……我喊住过路的学生,借了纸笔写了张字条,又喊了三轮车夫带便条去找我的朋友,我期待着……然而我的运气实在太差了,我的朋友都不在,我绝望了……木然呆坐在那里。
不知过了多久,也不知屋里还剩下几个人……突然,一双惊奇的大眼睛出现在窗前——一张我所熟悉的,海岛孩子特有的木刻般的脸……我羞愧地埋下头,趴在窗台上,我不能再抬起头来,因为那男孩是我的学生,是我在港校代课时班上的淘气鬼,我打过他的手板……这次他开心了,出气了,他会跟同学们讲什么呢,我不敢想……我就这样等待着,迷迷糊糊,昏昏欲睡——
“阿真,阿真,我们可以走了。”
是谁在喊我——“船长?!”我惊奇地叫着,“你怎么来的?”
“是我儿子回家讲的。”
“你儿子?”我疑惑。
派出所的大门口,那张木刻的娃娃脸又出现在我的眼前,那双机灵的大眼睛向我微笑。
1993年 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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